科学管控违法建设
对于违法建设的整治拆除,应在进行社会稳定风险评估的基础上“谨慎”处置,但也应去除对违法建设整治拆除的“畏难”情绪
近年来在一些城市特别是老城区、城中村、城乡结合部等区域违法建设现象日趋严重,《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在甘桂滇贵等地调研时发现,对这类违法建设的监管难度在加大。
从本刊记者走访发现,整治拆除违法建筑,稍有不慎,容易引发暴力抗法,甚至引发群体性事件。而潜藏在违法建设背后的诸多腐败问题,又加大了处置的难度。多地受访的部门负责人及业内专家认为,地方政府整治拆除违法建设,应该在进行社会稳定风险评估的同时,下定决心对一些有“带头示范”效应的违法建筑物进行拆迁,以遏制违法建设不断蔓延的趋势。
违建者暴力抗拆隐患多
在甘肃省,兰州市七里河区城管执法大队四中队临时负责人王勇平告诉本刊记者,他们对辖区内两栋违法建筑,先后进行了不下10次的大型执法活动,但均遭到了暴力抗法。该区西园街道内柏树巷社区190号和上西园社区296号这两栋违法建筑物已经建设到20层以上,目前仍在建设之中。
王勇平说,2011年1月,当该楼盘违法建设刚刚开始时,七里河城管部门就组织了200多人进行违法建筑的拆除行动,但该楼盘数百名施工人员对执法人员进行撕扯殴打,造成1名执法人员受伤,并强行将塔吊拉到现场。3月18日,执法人员来拆除这里违法建设的大门,一些施工人员用砖头和瓦片打砸围攻,当晚就有5名参与执法人员受伤。而在4月9日晚和5月17日晚的执法过程中,数百名施工人员手持木棒围攻执法人员。
在广西,2009年上半年,南宁市西乡塘区曾组织拆除侵占了两条道路路口的绿化带违建的500平方米左右的两个大铁棚,过程中,现场遭遇了300人的抵抗者,“他们排成三排,堵塞了整条马路,有些拿矿泉水瓶扔我们,有些还拿着录像机录像,乱喊乱叫,我们强行突破时他们就叫嚣政府打人,和我们发生冲突”,一位参与那次拆违行动的人员说,等清场结束拆完之后,又有人拦路堵塞交通,造成大堵车。
本刊记者了解到,暴力抗拆的参与者除了违法建设的“所有者”之外,还有建设施工者,甚至包括了一些黑恶势力。
南宁市一位负责征地拆迁的负责人介绍说,近年来,南宁出现了被拆迁者雇请闲杂人员甚至是黑恶势力对抗政府拆迁人员的现象。“方式各有不同,或者静坐或者阻挠拆迁甚至直接暴力对抗拆迁者,雇请1个人的费用也从一两百到一千多元不等,有的违建者甚至雇请上百人扰乱拆违。”去年3月,南宁经济技术开发区高岭村村委会主任带头非法买卖土地数百亩给企业,政府部门去执法时遭遇暴力抵抗,后来经公安审讯,参与者中就有当地人雇请的黑恶分子。
云南一些地方因为对违法建设拆迁引发的上访事件中,据知情人介绍,有的暴力抗法参与者往往不是事件的利益有关方,而是无利益关联方。甚至有专业策划上访的人员参与其中,收取一定费用。
违法建设潜藏腐败
令人担忧的是,在一些违法建设的背后,还潜藏着执法人员收受违建施工人员贿赂,基层干部参与非法集资建设,一些开发商勾结城乡规划部门的某些领导干部擅自修改规划方案,改变土地使用性质或提高容积率,谋取非法利润等腐败问题。这些腐败现象的存在,是违法建设在一些地区呈现蔓延之势的重要原因。
据本刊记者了解,兰州市七里河区对一名基层城管执法人员进行调查。事因10月初,七里河区组织多部门联合执法队伍对该区一处违法建筑物进行整治拆除的时候,遭遇房主手持液化气瓶暴力抗法,致使执法行动无法正常展开。后经了解,一执法队人员于行动前一晚接受房主邀请共进晚餐,一餐花费超过了7500元。
在一些违法建设的背后,还出现了某些干部参与的身影,进一步加大了拆违的难度。“拆违经常会遭遇来自上面的压力”,南宁市某城区负责人告诉本0 0刊记者,有时候明天行动,头天晚上就有上面领导打电话下来,“说你看着办啊”或者说“要不你做做样子得了”。
高层违法建筑物的建设往往需要数千万元的建设资金,而某些部分涉及到非法集资,这其中也有某些干部的参与。南宁市某区拆违负责人在拆除一个违建的仓库时,就有人“提醒”他:某部门领导家有些股份在里面,“不要搞得过火。”而兰州市城关区七里河区城市执法人员的调查摸底显示,一个在建30层的楼盘出资者,是甘肃省某县城建局的副局长。
多地受访的城市综合执法大队人员反映,自己手上确实掌握了不少触目惊心的违法建设事实,但无奈的是,常常是上级部门点名查办哪个,才能查办哪个。单凭城市执法一方面的力量,往往无法撼动一些违法建设,尤其是所谓地方重点工程,或者有关系的开发商进行的违规开发建设。
例如,昆明市一个黄金路段上的建筑“MoMa”就是开发商擅自更改容积率,将跃层设计全部改为平层,导致规划为23层的建筑实建为34层,同时缩小绿化面积。一开发商私下告诉本刊记者,容积率增加0.1、0.2,可能带来的收益达上亿元。如果能找到关系,将容积率作个更改,开发商再拿出总投入10%至20%左右的“打点费”也认为很划算。当有相关职能部门督查,接受了“打点”的管理者必然能找到“合乎情理”的理由解释过去。这样相互勾连,形成的默契,往往是城管、督察、国土、规划等部门难以撼动的。
另外,违规项目多出自某个强势部门,这其中有违规建设单位主管者法制意识差,以及过分强调单位的特殊性,不愿意受地方政府城市规划管理的约束等原因。这类强势部门乱占乱建,未批先建、批小建大、批矮建高,擅自改变规划确定的用地性质和容积率指标。如有个别单位侵占滇池生态治理区等禁建区土地,压占河道控制区。在执法人员面前,这些单位还找上级部门告状,打招呼,向规划部门施加压力。
据了解,在昆明市,某省级机关团购的住宅小区超出规划审批面积,已建成的8000多平方米没有办理申报和审批手续。在昆明市靠近滇池区域的别墅区民房拆违,某省级单位的个别干部甚至处处阻挠执法人员。
“谨慎”但不“畏难”
本刊记者调研了解到,一些地方政府处置违法建设面临“两难”处境,不拆除,这是违法建设;要拆除,是投资的巨大浪费。有的地方政府除了断水断电减缓其施工进度之外,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
许多地区建设相关部门负责人及研究者认为,对于违法建设的整治拆除,地方政府应在进行社会稳定风险评估的基础上“谨慎”处置,但应去除对违法建设整治拆除的“畏难”情绪,下决心对一些有“带头示范”效应的违法建筑物进行拆迁,以遏制违法建设不断蔓延的趋势。云南省一位从事城市执法监督的人员说,违法建筑能不能取缔要看主管者有没有决心。如果真能做到无论规模大小,无论所处位置,无论背景关系如何,都能一视同仁,彻底拆除,就能够真正解决这一难题。
同时,对于执法主体的地方政府及相关执法部门来说,确保自身与违法建设的“绝缘”,是展开违法建设整治拆除的首要条件。所以,对违法建设背后潜藏的腐败应严惩不贷,一追到底。□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屠国玺向志强关桂峰齐健
多部门联动治违建者
《瞭望》新闻周刊在甘桂滇贵等省区多地调研时发现,违法建设的查处主要是由城市行政执法部门“单兵作战”,拆除不能取得很好的效果。
据了解,在城市违法建设比较集中的城郊结合部,社区巡查人员在发现违法施工建设以后,会立即对其进行劝阻,但这种劝阻往往没有效果,他们只有及时上报违法建设情况。
兰州市国土部门负责人告诉本刊记者,对于发生在国有土地上的违法建设,执法主体是城管人员,他们只有在当地政府请求协助联合执法时才会出动;而对于发生在集体土地上的违法建设,私人违法建筑物他们能做到查处一起、拆除一起,但有些以乡镇和集体名义进行“新农村”建设但未办理相关手续的违法建设项目,他们也无法制止。
兰州市规划局有关人员反映,他们对城市建设项目会进行严格的审核,但对于违法建设的整治拆除,并不属于其权限,只有当地政府请求协助联合执法时才会出动。
本刊记者看到,一些高达数十层的违法建筑物,使用的都是大型设备,有的“业主”称自己聘请的都是专业的施工队伍。但兰州市建设局建管处处长段群策说,违法建设前期手续都没有,所以根本谈不上办理建设施工许可证。对于参与违法建设的施工企业,建设部门会进行约谈,严重的会影响其诚信记录以及其资质的审查复核。但在实际过程中,只有被举报的违法施工队伍他们才会去查处。而一般参与违法建设的施工队伍,往往是没有资质、临时组成的,施工队员组成人员流动较快,取证非常困难。
多位城管人员告诉本刊记者,一些层数较少、面积较小的违法建筑,城管人员组织整治拆除的效果比较好。但由于城管自身缺乏执法权等原因,在对于一些大型违法建筑物的整治拆除过程中并不能取得很好效果。
兰州市七里河区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的统计显示,截至目前,今年他们共展开拆除行动31次,拆除违法建筑44处,拆除面积57720平方米。七里河区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副局长孔令旭说,大型违法建筑的拆除面临较多制约,单靠行政执法部门难以达到良好的效果。
七里河区工林路东头的违法建设楼盘“景丰家园”高达30层,整个建筑面积将达到3万平方米左右。七里河城管执法大队一中队队员刘永鑫告诉记者,“景丰家园”在初始违法时,他们曾组织200多人进行过拆除,该工程也暂时停工。但只要执法人员一走,施工就会马上继续。刘永鑫说:“我们不可能天天都组织这样的大型行动,只要我们几天不来,楼房一个星期就能多盖一两层。我们拆除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违法建设的速度。”
本刊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一些地方政府在处置违法建设过程中采取了党委政府主导、多部门合作的方式,取得了较好效果。
兰州市七里河区从今年7月25日开始,由多部门联合进行违法建筑的拆除工作。在3个月的时间里,在一些重点地区进行违法建筑的整治拆除,对不同的违建对象,采取“分门别类、一策一案”的方式,多部门联合执法展开整治拆除工作。但多部门之间的联动也存在协调难等问题,亟需建立相应的机制。
对此,南宁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韦志鹏认为,只有采取党委、政府统一部署、综合执法的方式,才能解决各自为政、力量分散的问题。他说,一是拆违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只有党委、政府出面统一指挥、统一调度,才能保证有足够的力量;二是拆违需要各个部门通力配合,只有党委、政府来统一协调,才能让部门之间形成合力、不推诿不扯皮;三是拆违涉及到社会稳定,只有党委、政府负责人到场,才能使拆违得到稳步恰当推进。□(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屠国玺向志强关桂峰齐健)